世上曾有齐白石，余墨犹存人世间。要问余墨哪里赏，上海松江大学城！

谁也没想到，沉寂多年的烟台艺术品市场，竟然在疫霾笼罩的庚子初秋，泛起了一波春潮。8月23日，首次移师烟台的“北京荣宝”2020春拍在万达文华酒店收官，总成交额7.54亿元，总成交率89.9%，过亿拍品1件、过千万拍品11件。其中，“荣名为宝”近现代书画专场45件拍品100%成交，总成交额5.73亿元。不只是烟台艺术品市场，这一数据在今年的全国艺术品市场特别是书画市场中也备受瞩目。要知道，就在荣宝斋春拍一周前，一向是行业旗舰的“中国嘉德大观之夜”书画专场，13件中国古代书画和85件中国近现代书画共计98件标的，总成交额也不过6.32615亿元，成交率87%，过千万的拍品15件，往年常见的超亿元拍品并未出现。

北京荣宝2020春季艺术品拍卖会现场

这次北京荣宝春拍LOT.232号齐白石《<花草工虫册>十开》从8600万起拍，经过20分钟竞价，以1.13亿元落槌（加佣金共计1.2995亿元），成为全场价格最高的拍品，也是今年近现代书画拍卖中第一个过亿元的标的。

齐白石 花草工虫册（十开） 34.8cm×23.5cm×10 成交价：1.2995亿元

我们都知道，花卉草虫是齐白石老人的绝活，通过齐白石口述，张次溪笔录的《白石老人自述》和胡适、黎锦熙、邓广铭合编，齐白石审定的《齐白石年谱》以及对齐白石现存作品的统计我们不难发现，齐白石在这一题材上是经历了长期训练，下了极大功夫的。这一题材又可以分为三大类：纯工笔、纯写意、兼工带写。其中兼工带写也即是本次拍价过亿的《<花草工虫册>十开》这一类，工笔写虫细致精微，红花墨叶粗放简约，其自成一派的风格也可以说是画史首创。而且整幅画面中对草虫的聚焦和背景花草的虚化，颇像自带了现下流行的手机拍照滤镜，不能不服老头儿超前接地气的眼光。我曾粗略统计过，近三十年来，公开拍卖市场上，单件标的过千万元的齐白石作品约有80件左右，其中工虫花草类就有37件之多，占比接近50%，可见这类作品也最受藏家和市场追捧和喜爱。

作为画家本人来讲，这类作品也最为得意和自珍。当然一向以鸡贼和抠门儿著称的白石老人，一到这儿就打太极，在自述和诗文中不止一次说他对工细画的鄙夷和不屑。但在日记和自留粉本的题记中又多次流露出洋洋自得和钟爱有加。而且这一类作品，早年画成后，多密藏箱底，不轻易示人。1947年在《花卉草虫》册页题跋中曾经写到“白石五十八岁初来京华时，作册子数部，今儿辈分炊，各给一部，当作良田五亩，丁亥分给时又记”，把草虫一册当良田五亩，预留了好几部，从1919年一直藏到1947年，在子女分家时用。这自信和宝贝也是没谁了。

今年荣宝春拍中《<花草工虫册>十开》也是老人盛年时所作，87岁补画花草、题款。一直到老头儿93岁时，又在册页封面题写“白石草虫，九十三岁又见题记之，白石老人。”最可乐的是在第十开题跋中写到“此册十开即如平泉庄之木石，是吾子孙，不得与人”。短短几句话，掷地有声，钟爱之情，如在目前。就差说“敢卖这幅画，就断绝父子关系”了。“平泉木石”这一历史典故，指的是唐朝宰相李德裕的别墅。据说“卉木台榭，若造仙府”“天下奇花异草，珍松怪石，靡不毕具”。李德裕在《平泉山居戒子孙记》中也给同样后代撂了句话：“鬻平泉者，非吾子孙也。”但李德裕死后，平泉木石终究难逃兵燹，正像所有的电影和小说结尾一样，世间财富和荣耀都是昙花一现。顺便提一下，在李德裕之前，唐代还有一位宰相，叫杜暹，曾经说过一句类似的话，自己的藏书是“清俸买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道，鬻及借人为不孝。”齐白石在篆刻界的前辈大咖吴让之，也曾引用刻过一方朱文藏书印“鬻及借人为不孝”。

白石老人不会不知道平泉木石的故事结局，但依然将这一句话不止一次地写在压箱底的作品上。2011年北京保利春拍中有一件齐白石《螳螂图》镜心一小开，题识：“此册十开，给吾第七子耋根成人摹仿宝藏，有如平泉庄木石。是吾子孙，不得与人，亦不卖金易米。八十三岁白石记。”说得更明白：这是给老疙瘩齐良末学画作底稿的，当宝贝收好，要是我的儿孙，就不能把它送人，也不能卖钱消费。

另有，作于1937年前，题于1947年的《花卉册》中题跋“予之画从借山馆铁栅门所去者无伪作，世人无眼界认作伪作，何也？子孙得者，重若平泉庄之木石，则余幸矣。白石六十以前作，八十七岁始补题记。”

不但自己的箱底画，而且在卖给别人的画上也如此题，2014年中国嘉德春拍“大观之夜”专场曾经拍出一件4197.5万元高价的老舍先生旧藏齐白石作《花虫人物册（十二开）》中最后一叶白石老人郑重地写道：“得者如平泉庄之木石，子子孙孙不得与人。乙酉八十五岁白石画此六册，应友人索题。”一点儿不谦虚，直接告诉买主，这画儿好着呢，绝对传家宝，一辈辈儿往下传，千万不能卖。

还有作于1929年补题于1945年的《搔背图》中给第二位藏家（烟台老乡，也是白石老人的爱徒和经纪人许麟庐先生）谆谆嘱咐到“予年九十一矣，此幅又归麟庐弟，求予题记，是许姓好子孙，不得付与他人”。这明摆着是连许家的家事也管了。

为啥？平泉木石前车可鉴，老头儿还一再絮絮叨叨“好孩子，不得与人。”原来老人是有过亲身体会，有过扎心经历的。1947年，齐白石在题手拓《白石印草》中说“此印册有十本，门人王绍尊以重金购于京华，想是吾子孙以易百钱斗米于厂肆也，重见三叹，以还王生。”原来，齐白石在北京挂单卖印多年，在印章刻完送出前，如夫人胡宝珠会钤拓留底，积攒成册，多是精品，但数量有限，由于卖出后再见不易，故基本属于孤本，老人自然珍爱有加，如无特别原因，极少出手，多存至亲密友处，一共几本，放在谁手，老头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有个徒弟叫王绍尊在北京高价购得一册，不知就里想求老师题几个字，送过来，老人一看就知是哪一本，也知道是家里人偷偷拿到市场卖钱了。徒弟高价卖的，能咋办？只好拍着大腿叹声气，写几个字后又还给徒弟。

另有1944年《书赠王森然》中写到“……此诗为人题画芙蓉作，予室人宝珠求书之，不知因何失去，森然弟从厂肆买回赠予，乃书此诗报之”不知道为什么丢了？老头儿明显是在装糊涂。

这是偶然发现的，没发现的自然也不少。老人只好在重要作品上多加几句话，让孩子们知道，哪个好，千万别卖，如果卖，这可是压箱底的，千万不能卖亏了啊！

顺便提一句，本次荣宝斋春拍包括白石老人三件作品在内共有12件精品，也都是有着三百多岁高龄荣宝斋压库底的藏品！12件标的，合计成交额4.2136亿元 ，占荣宝春拍总额的55.9%，还不包括几十年来复制的木版水印销售收入，应该不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