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深圳,汤发周按中国传统仪式叩拜齐白石最疼爱的小女儿、著名国画家齐良芷女士为师。齐良芷女士亲授汤发周国画、篆刻、书法、为其起笔名子海,号少白,并赠“白石山堂”墨宝一帧和“白石传人”“少白”,印章各一枚。亲得画坛巨匠家传真谛,画艺在继承的基础上发生质的飞跃,其笔下百态千姿的墨虾,活灵活现,趣味盎然。他擅长画鱼、螃蟹、寿桃、蝴蝶、蜻蜓、蝉、小鸡。吸众家之长,将大写意花鸟与工笔虫鸟草有机融汇。并将白石老人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贵在传神”的境界作为毕生的追求。
齐白石的远游是从1902年到1909年。第一次是到西安,转年又从西安到了北京;第二次是1904年,他跟着王湘绮师游江西;第三次是1905年,友人汪颂年约他游桂林、阳朔。1906年-1909年间,他应友人郭葆生之邀,三次去广州、钦州,还游了香港和越南芒街。郭葆生当时任钦廉兵备道,是一个武官。他请齐白石教他如夫人学画,又请他为自己代笔作画,给他很优厚的报酬。这多次的远游,每每一住就是数月甚至更久,使他纵游名山大川,观察社会生活,画了很多稿本,每到一处,他都能得到看画、交友的机会,认识了许多名人,使他大开眼界,大开胸襟。譬如在天津看到了洋人对于中国人的欺压,从而对中国的现实有了新的认识;在上海搜集到一些前人画册,看了不少戏;在广东看到了革命党人的斗争生活,而外出的艰难、人情的炎凉等等,也都使他的思想、情感变得成熟,画了很多画,写了很多诗。古人说画家要走万里路,这走路不只是游山玩水,也是增加生活经验、艺术积累。齐白石能够从一个地方画家,变成一个全国性的画家,跟他这八年的远游有很大的关系。 齐白石居北京四十年,始终十分想家。一个在农村生活了数十年的人,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是很自然的。本来在远游之后,他只想终老家乡,而且在家乡置了房子和土地,有人给他耕种,过着半文人半农民的自在生活。他十分满意那种生活,不仅亲手做了许多家具,还用竹子做成水管,把山泉引到家里;还用从上海买的窗纱糊上窗户,防止苍蝇蚊子进屋。出门就是菜园,摘什么吃什么,屋后就是山,山上有树林,花香鸟语,朋友来了可以住几天,写诗作画。他到北京是不得已,大约十来年,他过着困顿的生活,只能租住寺院,还经常受到一些人的嘲笑和冷遇。北京有旧王爷,有晚清中过功名的人,留过洋的人,在齐白石面前都可以扬眉吐气。初到北京不久,他参加一个聚会,但没人搭理他,就愣愣地坐在那儿。幸亏梅兰芳看到他,热情而恭敬的打招呼寒暄,才给他挽回了面子。到30年代,齐白石有了地位,但总觉得都市生活有一种不安全感,一种孤独感。乡村社会是一个传统的社会,那里有血缘宗族的关系,重人情、重土地,有厚土重迁的传统。中国古代有很多思乡的诗,近现代中国人出了国也怀念家乡,老人要“落叶归根”。齐白石始终以作客的心理生活在北京。他的画落年款总是写“客京华多少多少年”。他还写了很多思乡的诗,刻了不少思乡的印章。比如他的闲章有“客久思乡”“客中月光亦照家山”,“望白云家山难捨”“故乡梨花此时开也”等等。诗就更多了。齐白石绘画的题材绝大部分取自家乡记忆。画松要画家乡的马尾松,画山水多画家乡的丘陵、河塘、柳溪、栢屋、游鸭等等。他有诗说“饱谙尘世味,犹觉菜根香”。意思是说,历经人世,还是觉得朴素的农村生活好。他说“过湖渡海几时休,哪有桃源随远游?行尽烟波家万里,能同患难只孤舟”。意思说,离了家就失去了桃源,就感到孤独。“强为北地风流客,寒夜孤灯砚一方”,寒夜孤灯,陪着他的只有一台砚台。这当然是一种夸张的写法,而且他知道家乡也不是桃花源,但在他的想像中,在他的内心世界里,家乡还是最好。他曾经画过一张《白石老屋图》,题诗道:“老屋无尘风有声,删除草木省疑兵;画中大胆还家去,稚子雏孙出户迎。”在生活中不能回乡,在画中总是可以的吧。这是齐白石的一种内心生活。在他的画里,家乡的一切都是美的,到处是花香鸟语,是真正的桃花源。但他在诗里写的家乡记忆大多很痛苦。胡适读了他的诗文,感慨说这是“朴实的真美”。用画表达他的一种理想、向往、怀念,用诗直抒他的胸臆。这是齐白石艺术的奇特景观。 齐白石绘画的题材,在历代中国画家中几乎是最丰富的。我曾经作过一个统计,包括花草类、蔬果类、鱼虫类、禽鸟类、家畜类、工具什物类、人物鬼神类、具名山水风景类,每类最少的十几种,最多六七十种。他自己说过“为万虫写照,为百鸟传神。”农村的一切,几乎没有他不能画、未曾画过的。他描绘他的经验世界,不是一个幻想世界。所以我们感到他的画更亲切,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渗透着天人合一的中国传统自然观和宇宙观。比如他常画的灯蛾图,描绘油灯下,飞来一只灯蛾。在题跋中说,飞蛾你别扑火,扑了火可没法救你。有时又题“儿辈有仁心者予以此幅”。表达了对大自然的一种爱,一种亲近、和平相处的态度。他笔下的自然景物,不是寄寓愤世嫉俗、怀才不遇的情感,不是表示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人格,而是在写他的记忆、怀念,记述他自己的心声,一朵花、一座小山,并不是象征什么,但画面背后有一种动人的让我们难以割舍的、非常人性的东西。 今天我就讲到这里,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提。 问:郎老师,您开始时说到齐白石与宗教的关系,他有没有什么信仰? 答:齐白石没有宗教信仰,他不信佛,不信道,也不信天主教。但他画了很多罗汉、观音像。他和一些和尚、道士有往来,但这都是诗画之交。总的来说,他和多数中国人对待宗教的态度一样,是一种不即不离又敬而远之的态度。他有一次在诗的跋里说,“余生平最厌和尚,厌其非真。”这个话只能理解为他讨厌不真的和尚。他特别喜欢的一个弟子瑞光就是北京南城的一个和尚。他经常画李铁拐,还题上各种各样的诗,有时说“天下从来多妄妖,葫芦有药人休买”,一会儿说“费了力子修炼,方成一粒丹砂。人间凡天眼界,认作饿殍身家。”这都是借题发挥,不是表明一种宗教态度。他在诗里还有这样的句子,说“神仙难免近荒唐,鬼怪神仙总渺茫”。但他对鬼神也有敬畏之心,他画佛像,常落款“心出家僧齐璜画”,意思说我人没出家,心出家了。但更多的情况下,画佛像是出自顾主的要求。对鬼神的信与不信,要看具体情况。有一次,湘潭家中来信说,他儿子连夜梦见一个女人说你家的房子位置不好,有灾。儿子问,仙姑您从哪儿来?她说我就在后山的岩穴。齐白石想,住岩穴肯定是狐,家里是闹狐祟了。他赶紧画了一幅画,题了一篇跋文,说他到广西远游的时候,看到一个山洞,当地人说这里有狐,劝他不要进去。他还是进去了,得罪了狐仙,他在跋文中说自己非常尊敬狐仙,希望能原谅那次进仙洞的莽撞。还有一次,白石过生日,学生们来给他祝寿,合影留念,他很高兴,在照片后面题了一首诗,诗中有一句说:“斯世何容身外身”。他的朋友直心居士说,佛就是身外身,你这是对佛不敬啊!他又请教另外一个信佛的朋友,那个朋友也说这个句子不好,容易给你招灾。他害怕了,赶紧写信通知这些学生重来照像,并且重新写了一首诗,诗中说:“浴浴残躯沐沐颜,在家可与佛同龛;天花乱坠吾曾看,记得前生是阿难。”意思是说,我前生是佛弟子,对佛十分尊敬。这两件事,说明齐白石虽然对鬼神敬而远之,但也有敬畏之心,怕不小心给自己和家人招灾。这大体可以概括他对宗教的基本态度。宋代以来艺术家喜欢谈禅,齐白石本人并不谈禅论道,但他接触过各式各样的文化人,也看过一些古书,多少也沾了一点与禅的瓜葛。他写过一些带有禅思意味的铭文,但他的绘画从不追求什么禅意,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尘世人。 问:您主编的《齐白石全集》里有齐白石的木雕作品,我想问问除了书中收入的,还有没有其它的木雕作品?另外,齐白石木雕作品的艺术价值如何? 答:齐白石做木雕大抵是在年轻时候,大件东西如雕花床等,都是为顾主而作,不可能刻上自己的名字。湖南博物馆、湘潭齐白石纪念馆所藏雕花床和屏风,大多是80年代以来征集的,他们认定是齐白石所作,主要依据口传。所以,很难说这些作品都十分可靠。我曾经几次到湖南去考察他的雕刻作品,即使是博物馆的藏品,我也抱着怀疑的态度,根据收集者提供的线索重新查访。我在书中介绍的,有几件送老师和朋友的小石雕、竹雕比较可靠,大件的木雕只能说来源比较可信,所以我都注明是“传”为齐白石作。但是有一件木雕没错,即齐家传下来的雕刻工具箱,是齐白石放工具的,我以这个工具箱的雕刻风格为根据,来衡量其它作品,得出一些初步判断。《全集》出来后,木雕伪作也出来了,从湖南到广东,一下子出现了很多刻有名款的齐白石木雕。他怎么可能在人家的婚床上刻上自己的名字?而且,“齐璜”这个名字是27岁才起的,他怎么可能在27岁前就有这个名字?齐白石的雕刻都是早年作品,但也是他的艺术人生的一部分,对于研究齐白石的艺术历程很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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