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作画   照片

艺术大师齐白石青壮年时代曾有一段历时八年、“五出五归”的远游采风经历，对其人生观、艺术观和创作特色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中，后三次“出归”均与广西有关。奇异的桂林山水、甜美的钦州荔枝、碧绿的南疆芭蕉……曾激发起齐白石灵动的思绪和创作激情，促使其绘画艺术风格从工笔向写意过渡。晚年齐白石每一谈起那段难忘的“出归”经历，便满怀眷恋，并撰诗抒情——

一游

到广西才算开眼界

金秋时节，前往钦州市采访的记者得悉：市内新近开发完成的美丽的白石湖景区，其名称便取自中国近现代艺术大师齐白石。

处于北部湾畔的钦州，怎么会和齐白石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呢?

记者带着疑惑步入高耸于湖边的和谐塔，塔中一二层为“白石馆”。细细观看馆中展出的图文，100多年前齐白石与钦州、桂林、北海等地结下的一段段情缘，如画卷般生动地展现在眼前——

青年时代的齐白石，在家乡湖南湘潭以为人画像谋生，兼画山水、仕女、花鸟草虫等，同时钻研“篆刻之学”，渐渐地有了些名气。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7月，43岁的齐白石应广西提学使汪颂年之邀前往桂林、阳朔等地游览，开始了他的广西之旅。

在《白石老人自述》一书中，齐白石谈到广西之旅时是这样描述的：“广西的山水，是天下著名的，我就欣然前往。进了广西境内，果然奇峰峻岭，目不暇接。画山水，到了广西，才算开了眼界啦!”

在桂林，齐白石兴致勃勃挥笔描绘奇异的山水风光，并赞叹道：“桂林一带山水形势陡峭，我最喜欢，别处山水总觉不新奇。我平生喜画桂林一带风景，奇峰高耸，平滩捕鱼，或画些‘山居图’等，也都是在漓江边所见到的。”

现藏于中国美术馆的国画《独秀峰》，是齐白石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以桂林独秀峰为题材创作的作品。画面中，孤峰独立，平地拔起，笔法皴擦点染，自由潇洒，设色清新雅致。后来，他又创作了一幅《独秀山》，造型与构图没有太大变化，却在横涂竖抹中以浓墨渲染、烘托出山石的厚重质感，达到枯润、浓淡、干湿相互补充、相互渗透、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此后，或一山一水或一丘一壑的构图模式，便成为齐白石山水画的典型符号。

改变画风后的齐白石，其山水画曾在社会上受到一些人的非议。但齐白石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画风，他以诗明志：

逢人耻听说荆关，宗派夸能却汗颜。

自有心胸甲天下，老夫看惯桂林山。

在桂林过了年没多久，准备回故乡的齐白石忽然接到家书，叫他去广东寻找在广州从军的四弟培纯、长子良元。于是，齐白石取道梧州前往广州。到广州后得知四弟与长子叔侄俩已经跟随时任钦廉兵备道道台的郭葆生去了钦州，便又立即启程前往钦州。

谈到郭葆生，对钦州历史有研究的人都会熟悉这个名字。这位湖南湘潭人，年轻时凭世荫得道员，历任山西道台、江西和两广巡防营统领等职，早年便和齐白石相识，是称兄道弟的好友。

得悉家乡好友水陆兼程来到钦州，郭葆生自然喜出望外。他热情地将齐白石安顿下来，并让夫人跟着学画。

平日里也喜欢画上几笔花鸟虫鱼的郭葆生，家中收藏有不少名人字画。齐白石在郭家终日面对八大山人、徐青藤、金冬心等名家的真迹，惊叹不已。闲暇时，便提笔临摹，细心领会大师笔端的奥妙。不知不觉，便在钦州度过了几个月“既当先生又当学生”的时光。

8月，秋意袭来时，齐白石眼见四弟与长子在郭葆生手下做事顺心顺意，便决定独自回湘。

在钦江边依依惜别时，郭葆生与齐白石商定：次年再会。

再游

悠悠天涯一过客

钦州自古便是远近闻名的“荔枝之乡”。几位“老钦州”向记者介绍齐白石在钦州的往事时，最让他们津津乐道的，是当年钦州人用真荔枝换取齐白石“假荔枝”的故事——

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春，一直挂念着钦州的齐白石应约转道广西梧州，乘船再次来到钦州。

这一次，齐白石趁郭葆生巡察中越边界之机随同前往东兴等地游览。在中越边境，他兴致勃勃登上高坡，环视北仑河对岸的异国风光。在进入越南芒街游览时，面对漫山遍野的野芭蕉林，齐白石惊叹不已，挥笔画下《绿天过客图》，并在画中题诗：

芒鞋(芒街)难忘安南道，

为爱芭蕉非学书。

山岭犹疑识过客，

半春人在画中居。

从东兴返回钦州时，正值荔枝成熟上市。一路上，只见一排排荔枝树墨绿的叶片间闪动着一串串紫红色果实，齐白石心底也随之涌起一团火热的情感来。回到钦州，从来没有画过荔枝的齐白石立即提笔，追忆沿途所见景象，画下一幅幅“荔枝图”。

一些钦州人听说齐白石画了不少“荔枝图”，想登门求画，又不好意思白要，便提着一串串新鲜荔枝前往拜访。钦州人此举，在齐白石看来实在“风雅”得很，每次都欣然“以假换真”。

在如今钦州市中山公园里，耸立着一座六角型古亭——天涯亭。亭子周边，早已高楼林立，置身于亭中，体会不到半点“身处天涯”的感觉。

然而，在史书记载中，天涯亭的来历，却与“天涯”有着相当贴切的联系——北宋庆历年间(1041~1048年)，知州陶弼有感于当时的钦州城人烟稀少，极目荒凉，便在城东平南古渡头建起一座凉亭。因“钦地南临大洋，西接交趾(今越南)，去京师万里，故以天涯名”。明洪武五年(1372年)，天涯亭迁至城内东门口。直到1935年，天涯亭才迁建于如今中山公园内。

齐白石在钦州居住期间，立于东门口的天涯亭四周仍是一片荒凉。站在亭中极目远眺，抚今思古，齐白石顿生“人在天涯”的游子之思。感时伤世之际，他刻下一方“天涯亭过客”印章，作为永久的纪念。

原本只打算在钦州小住两月的齐白石，在频繁的出游、交往中转眼便到了冬季。这天，他再游天涯亭时，怀乡之情油然而生，挥笔作诗道：

看山曾作天涯客，记得归家二月期。

游遍鼎湖山下路，木棉十里子规啼。

眼看游子思乡心切，郭葆生也便不再强留。齐白石由钦州启程回到家乡湘潭时，已是腊鼓频催的时节了。

三游

幸独钦州好荔枝

在北海市如今年代最老的沙脊街上，一座古朴中透着几分雅致的二层楼房——宜仙馆被作为“重要历史建筑”完整地保留下来。每当有游客从楼前经过，细读墙上说明文字，便会惊讶道：“哇!齐白石当年来过这里哦。”

清宣统元年(1909年)3月，47岁的齐白石又一次应郭葆生之邀从海南海口乘轮船经北海前往钦州。在留居北海的7天里，齐白石分别入住遂安客栈和沙脊街宜仙馆，结识了廉州知府李莘夫，并题刻“二千石”“管领珠官”印章相赠。李莘夫得到印章后非常高兴，也将自己作的《春寒诗》题于团扇之上，回赠齐白石。

在《李莘夫刊印记》这篇日记里，齐白石不仅记录了与李莘夫的交情，还描述了自己对北海老街风貌的观感，为如今正在开发旅游的北海老街留下一段佳话。

由北海抵达钦州后，齐白石入住镇海楼。这一次，他又在钦州品尝到了鲜荔枝，并对荔枝风味进行了一番对比：“广州的荔枝，真是水果中的第一俊品。不过就荔枝来说，钦州产的，比广州的还要胜过一筹。”晚年，他赋诗赞道：

此生无计作重游，五月垂丹胜鹤头。

为口不辞劳跋涉，愿风吹我到钦州。

自晚中年不苦思，七言四句谓为诗。

一朝百首多何益，幸独钦州好荔枝。

鲜美的荔枝，不仅让齐白石大饱口福，还丰富了他的创作思想。客居钦州的年月，正是齐白石创作中“衰年变法”的孕育时期。荔枝的红果墨叶，成为他开创“红花墨叶”派风格的绝好素材。创作中，他逐渐悟出一个艺术真谛：“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他的荔枝画大多枝干粗放，在写意中将“形”简到极致，却又总能让观赏者从简洁的“形”中悟出深奥的“神”来。

这一年，齐白石临近入秋才离开钦州。此后，齐白石再也没有踏上广西这片热土。但这片热土却让他开了眼界，让他灵感频发，让他直到晚年依然情谊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