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鲜活有趣的画作,疏朗的笔法印章,通晓有味的诗歌,都带有一种明亮的乡土风情。正如齐白石本人天真坦率的性格,非黑即白,不是棱角太分明,而是有自己的气度与章法。从来都只有“是”与“不是”的人,画的画自然也是明亮畅快、元气淋漓的。
我不敢去中国,因为中国有个齐白石!
有这么一个故事,上世纪50年代,张大千拜访现代派绘画大师毕加索时,发现他临摹了好多齐白石的画,并非常推崇。他解释说因为齐白石仅用一种墨水画鱼,一条线画水,就能有水的流动和气息,实在太了不起。甚至还说,“我不敢去你们中国,因为中国有个齐白石。”这故事流传已久,难辨真假。但齐白石的画,确实有这种在极简中透露出万千生机的特点。
不画我没见过的
每当提到齐白石,人们总会想到虾。他擅长用淡墨润成虾身,衬出虾游水中的透亮;用浓墨画虾头及点睛,点出活态。浓淡对比,生机盎然。几笔细线写出须爪,一只只灵动的虾好像呼之欲出。不过,白石老人曾题字“予年七十八矣,人谓只能画虾,冤哉!”感叹人们只记得自己画的虾,心里憋屈。?
因为齐白石画作高产,题材丰富,他的花鸟虫鱼画更是一绝,是“为百虫写照,为百鸟张神”。《百虫图卷》画了91种虫,有各种姿态的蟋蟀、草蜢、蝈蝈等等,好像真在纸上爬。他曾画过一本花鸟工虫册,上面有翩飞的蝴蝶闻着花香而来,机灵的蜻蜓在荷叶间追逐,勇猛的螳螂在树荫下栖息。花草与昆虫间的互动,让每一张都像在讲故事。他自己将此册题为《可惜无声》,此情此景这么真实,可惜没声音。
这种灵动,也许得益于齐白石对生活的观察入微,与作画时的实事求是。他说不画自己没见过的,每一样都要是真实的。比如虾身就是六节,蝉趴树枝是头朝上,都要讲究。老舍先生曾让他画一句诗“芭蕉叶卷抱秋花”,齐白石当时年事已高,想不起来芭蕉叶是左旋还是右旋,四处打听也没问到,最后他就选择不画卷叶了。
真实里的写意
齐白石曾说自己是“我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他的诗,通晓明白,大可玩味。他写棉花是“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气象十足。田野生活是“到老莫嫌风味薄,自煨牛粪火炉香”,好不有趣。他的印章,疏密对比强烈,章法大起大落。书法却坦率自然,毫无书卷气,反而有种强韧的生命力。四者都充满写意之美,自然之趣,草莽之气。
这也是因为齐白石从小生活在乡间,不受拘束。并曾“五出五归”,游历名山大川,见识了名家大作。更重要的是,他在60岁时“衰年变法”,敢于打破原来临摹名家的痕迹,让自己的所思所爱跃然纸上,将写实与写意对立统一起来,这也成就了他在画作上的高峰。
如齐白石工兼写的代表作《枫叶寒蝉》,大写意的枫叶红得耀眼,秋意盎然。工笔的寒蝉双翼轻薄,丝纹可见。这种纯朴之美,生活气息满满的。
似与不似,是与不是
齐白石早年卖画为生,收入比较窘迫,出了名的吝啬,“卖画不论交情”。曾画一只虾十元,有些人只给35元,想看他怎么画。齐白石就机智地画了三只,另外一只只有小虾尾露在外,幽默中也令人心酸。一开始他的画也卖不了高价,因为不同于那种风雅的文人画,他的画有种民俗味,在当时很受争议。而且木匠的出身,让他难以挤身所谓的高雅艺术圈。
他曾说自己的画是在“似与不似之间”,细致的观察给了形的依据,想象力赋予了神韵。这句话好像齐白石一生的写照,比如外界曾对他是不是艺术家的问题上模棱两可。而他到了晚年时还会因为外国友人没有竖起大拇指夸赞而闷闷不乐,这种简单明了的处事方式,也是说明他心里只有“是”与“不是”的标准。
正是这种非黑即白的性格,能够让他在度过尴尬的处境后,索性按自己的想法来,画出回忆里最熟悉的那种味道:乡间生活里的虫鸣鸟叫、花草树木、拙朴风情。这一份明亮的心境,才是天然野趣之美的根源,也才是一个人有所成就的根源。